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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石阡作家访谈】郭晓林:一个长不大的文学少年

2023-06-01 18:07:29

编前语:贵州省石阡县有着厚重的文化底蕴,古往今来,孕育了一辈辈作家诗人。近年来,一批石阡籍作家和石阡本土作家的作品走出山外、面向全国,不断从高原向高峰攀登。为了记录当代石阡作家创作历程、展示石阡作家创作成果,更好地讴歌新时代、续写新华章,特开设“石阡作家访谈”专栏。

访谈记者:马晓鸣(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石阡县融媒体中心总编辑)

作家简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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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晓林,贵州石阡人,仡佬族,出生于1983年8月。写小说、散文、诗歌,在《散文诗》等期刊发表过作品,代表作有《故园心语》《高原的麦子》《撑船少年》等。毕业于复旦大学哲学学院,获博士学位,中国社科院哲学所访问学者,现为贵州大学哲学学院副教授,硕士研究生导师,贵州大学出版社副社长、共产党人“心学”与推进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高端智库副主任。即将出版学术专著1部、诗集1部。 

崇拜鲁迅的少年

郭晓林在小时候没有什么玩的,每天都想着找点什么东西来玩。其父亲在自家木房的屋顶横梁上挂了几个竹篮,他觉得很神秘,于是乘大人不在家偷偷用竹竿戳翻下来,希望里面有点什么好玩的。竹篮里面是一些书,以及一些父亲当村会计时留下的空白票据。那些票据成了他写写画画的稿纸,而那些书则成了他最初的阅读资料。

后来,他从哥哥姐姐的旧书堆中得到了一本《中学古文选编》,这本书成了他读小学之后主要的课外读物,很多古文就是在那个时候背下来的。再后来,他从哥哥的房间里偷偷翻到了几本《今古传奇》,这几本杂志成了他放牛时的主要伙伴。还有一本《宝剑金钗》,哥哥的柜子里只有一本下册,所以,他只能在阅读中想象上册的故事。故事的结局是李慕白被他的叔叔江南鹤带走了,把宝剑留给了俞秀莲。他是非常希望李慕白和俞秀莲有情人终成眷属的,所以,他曾想着给这本书写一个续篇。当然,后来也不了了之,只停留在了脑海中和想象里。

他还记得写的第一篇小学作文,那是三年级的时候,语文老师莫清洲让他们写自己身边最熟悉的事物。那时是九月份,老家房前屋后、田边土角开满了深红色的野棉花。他就以《野棉花》为题写了一篇作文,这篇文章得到了老师的表扬,让他在班上进行了朗读。这给了他极大的激励,随后对写作萌发了浓厚的兴趣,自己还在课外写了很多小作文,比如有一篇写他们村的水库,在这篇文章中写了很多儿时的趣事,把水库的美景进行了极致的描绘,老师和同学听了他的朗读,都对水库产生了美好的遐想和向往。

小学时候他和同学看了一些杂七杂八的武侠小说,差不多都是在课堂上偷偷地看,他的近视就与此有关。

从上初中他就开始写诗了,写好后抄在一个笔记本上,但是那个笔记本找不到了。随着阅读量的扩大,他感受到了文学的魅力、思想的力量。上初中时,有一次他去姑父家,从有限的书中要走了一本《鲁迅杂文》。他似懂非懂地读完了,第一次感受到“投向敌人的匕首”那种犀利和畅快淋漓,第一次感受到文学、思想的批判性对于弘扬正义的强大力量。所以,从那时候起,鲁迅就成了他的偶像,也开始萌生了想当作家的念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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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时候,《散文诗》十分畅销,在他上初中的石阡县五德镇还买不到,只有县城的书店或书摊才有,一旦有认识的人去县城,他就请人家代买一本回来。断断续续地,他开始尝试着写一些短诗、散文诗。这期间,他特别感谢两位语文老师——李文和、陈昌琳(陈昌琳教他们一年之后调入黔南民族师范学院,现在是中文系的教授)。两位老师对他的创作给予了极大的鼓励和亲切的指导,也正是这个时期他的文学梦得到了呵护,才使得他一直能够坚持自己的梦想。虽然现在做作家已经不是自己这一时段的梦想,但是他一直没有放弃对写作最真诚的爱。

他的父亲曾是民办教师,对他的阅读给予了最大的支持。他还是小学三级学生的时候,父亲就给他订了《写字》这本杂志。当他开始爱上文学、爱上写东西的时候,父亲根本没有觉得这是个多么不好的事,当然也没有觉得这是个多么值得夸耀的事。包括他在《铜仁日报》发表了第一首诗《撑船少年》,他给父亲说了,父亲也没觉得多么惊讶。

创作让自己活出了最好的青春

郭晓林对于书的渴盼,像一个经常吃不饱饭的孩子。

高中以前,他能看到的文学作品不多,因为没有书可以读。小学五年级时,一个哥哥带他去县城,他拿着爸爸给他的50元钱,去新华书店买回来一大堆小学生写作指导书籍,什么最佳开头500例之类的。在他看来,这些东西不构成真正的文学元素,除了《中学古文选编》给了他写作的启蒙、鲁迅的杂文给了他文学梦的启蒙,看得最多的也就是语文课本了。中学语文课本中的课文,他是每一篇都能背诵的。进了高中以后,情况就好很多了,这一时期,他阅读了大量的文学作品,郁达夫的《春风沉醉的晚上》《沉沦》等,托尔斯泰的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《罪与罚》等等。这些作品对他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。

想象着鲁迅先生坐在藤椅上,右手微举着,食指和中指夹着正在燃烧的烟,烟雾袅袅上升,作家紧锁眉头沉思着……苦闷、求索、失望、批判、希望等等情愫缠绕着,自己似乎超越于尘世之外,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历史与现实之中。这让他对当一名作家产生了无限的向往。后来,读了一些诗歌,特别是朦胧诗,体悟蕴藏于语言之中的思想和情感交融之美,他也想把自己身边的美好表达出来,于是创作的热情更高了,生活中的小事也成了自己感怀不已的对象,这种感觉,无论是之于生活还是之于成长,都是美好而不可错失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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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高中生活过得非常惬意,他庆幸自己活在那个年代。高一高二,基本上是自由地创作、参加各种文艺活动,比如和同学创编小品,自导自演,他认为这些生活经历比多做几套试题更有意义得多。那时,石阡县教育局办了一份《读写月报》,几乎每期都有他的诗歌或散文作品;《石阡文学》他每期都投稿,也几乎是每期都有他的作品发表。这两个刊物成了他最初追求文学梦想的起始点。他是比较偏科的,不是学不懂,是没有认真学,比如在化学课上想诗句入迷的样子,把老师都逗笑了。后来选择了文科,第一个月月考他就攀升到年级第一,并且保持这个记录到高考结束,所以,他并不认为写作影响学习。

对于现在喜欢写作的青少年,他的建议是,一定要保持自己的这个爱好,不能放弃,当年学习的物理化学早都忘记了,但是自己写下的诗句却依然可以记得。但不建议写长篇,可以写写诗歌、散文、小小说等短篇。当别人在玩游戏的时候,你就写作,这种生活方式难道不是更健康、更有益、更美好、更符合人性的自我提升吗?

他感谢高中语文老师钟昌福,是他一直鼓励着他的创作,还在班上说,希望他高中就能出诗集,说如果出书需要钱,就给他筹钱。在那种环境下,自由而不羁的岁月因为有梦想可追、有导师引导,他觉得活出了自己最好的青春。

自由的个性,是他喜欢诗歌的一个重要原因。尽管他的散文有一些篇章还不错,很多在高中当教师的同学还拿他的散文作为范文去给学生朗诵,比如他QQ空间里的一篇《父亲的手》,武汉的一名同学就经常读给学生听。但他还是喜欢诗歌创作,可能是因为诗歌创作比较符合他的个性。

他时常想起一截青青的麦苗……他的散文诗《高原的麦子》曾发表在《散文诗》上,他这篇作品表达了对家乡真诚的热爱。家乡其实没有太多种植麦子的历史,但是麦子给了他童年很美的记忆。一个事情是用麦子的秆做口哨,他不会做,是别人拔了一截青青的麦苗,给他做了一个。后来父亲告诉他,不要拔麦子来做口哨,那样会毁掉一棵麦子。另一个事情是叔叔家炒了麦子,准备磨面,婶婶抓了一把炒熟的麦子给他吃,记忆中麦子很好吃。后来,他看到麦田里青青的麦苗,就特别地想起这些往事,想起童年家乡的味道,他在大学一年级的写作课上,交了这篇作品,老师给了很高的评价。至今保存着老师的评语稿,有时候自己会悄悄拿出来再读一遍,老师的音容笑貌就从她娟秀中透着大气的红笔批语中跃然而出。这篇作品,不仅是自己觉得写得比较成熟的东西,而且还有老师的鼓励、指导和鞭策,记录了他的青春。

写作是心灵的一块秘密花园

郭晓林现在已相对远离了当初的梦想。

他的本科是文学专业,硕士转向了哲学,并继续在哲学领域读了博士。现在从事着高校教师日常的读书、写作、教书等工作。每天差不多除了工作,就是做点家务,陪伴一下孩子。他说:无论青春年少时对未来生活有多少规划,最终都会因为工作和生活把自己陷落在时光之中,我们发现人们都习惯于某种生活方式,习惯是我们向某些方面妥协最好的借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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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说:哲学与文学之间的关系是一种斗争。他的理解是哲学和文学是亲密的,卡尔维诺所言的斗争,也是一种亲密性。抛开文学史、哲学史对两者关系的多重考察不谈,只说哲学和文学的价值旨趣,两者就是殊途同归。文学虽然并不去探究真理,但是它捍卫真理!文学也要有批判性,对人性的反思、对社会现象的反思、对历史和现实的反思、对未来的想象,不一而足,都建立在一种反思性之上。真正好的文学作品,是可以当作哲学作品来读的,因为文学作品华丽的语言、精巧的结构、动人的情感、曲折的叙事,都是为了揭示作家想要捍卫的某种价值和真理。或者说,引导读者去思考什么才是真正的价值和真理,才值得用生命和爱去捍卫。

他最喜欢的是“老师”这个称呼。努力学习获得博士学位,就是为了当老师;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当上教授,也是为了能更好地当老师;至于作家,他觉得还需努力。博士,要有文凭才能名正言顺;教授,是要经过同行对其学术成果、教学成果、师德师风等通过严格的程序进行公正的评价,要体现实至名归;作家,一定是要有好作品才行的。什么是好作品,实际上这个需要读者来评价。他说自己还是一个文学爱好者,还是一个长不大的文学少年。

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。他认为,好的文学作品一定是有思想的,思想性是好作品的第一标准。但是文学作品不是学术写作,它的思想隐藏在语言、情节、情感、风物等文学的叙写要素之中,所以,孔子的“文质”之辩,就是提醒我们一定要超越“文”的形式等外在之美,深入到“质”的内在之美。所以,他认为好的文学作品,一定是“文质彬彬”的,内容、形式与思想是完美结合的。有些作品似乎很吸引读者,但是格调不高,包括现在很多网络小说,虽然看起来很多人在看,但实际上都是以低俗吸引无聊的、低俗的读者群,高级的阅读,是不会选择这样的作品的。经典文学作品给我们树立了好作品的典范。

写作为他的心灵保留了一块秘密花园。他把情感、思考和各种情绪隐藏在文字中,文字构成了记录自我的密码,创作带给了他丰盈的内心世界。他说“文学创作改变了我的命运”也不为过。从小生活在偏僻的农村,读书走出大山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出类拔萃的智力,而是有一种信念在支撑着自己一步步前行。在这个过程中,写作是他唯一可以用来安身立命的方式。本科毕业的时候也找过工作,因为写作不错,几乎每次什么类型的面试都是顺利通过。后来他直接上了研究生,写作能力又一次得到了极大的提高(主要是在学术写作方面),后来考博的过程也印证了,专业考试都是高分就得益于自己的写作能力。现在,他也依靠写作立足,学术写作也是一种写作,只不过这种写作方式不是文学创作,而是理性地分析、论证。但本质都是写作。

他有一个亲戚,曾经在报纸上发表过很多文章,读大学后留在贵阳工作,有一年春节见到他,问他是不是也写诗?对方说,吃饭都困难,还写什么诗?但他不以为然,觉得写诗与吃饭没有关系。

火爆歌曲《少年》唱道:“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。”他也一样,还是没有褪去自己文学爱好的“衣衫”。每年都订阅《小说选刊》等,出差在飞机上、在火车上,在工作生活间隙,他把碎片化的时间都用来阅读文学作品,一方面是因为生活需要调节,另一方面还是因为爱好。他至今不会玩电子游戏,因为他更喜欢沉浸在阅读之中,也希望通过一段时间的沉淀,尝试创作小说。

故乡是每个人的隐形标签

郭晓林的家乡在石阡县青阳乡龙金村小龙金村民组,那是一个群山环抱的小山寨。这些年他贴着龙金、青阳、石阡、贵州这些隐形标签走南闯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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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阡县青阳乡龙金村小龙金村民组一角

他诗歌中比较倾向于代表自己家乡的是“高原”这个意象,基本都在这个意象上用情表达自己对家乡所有的爱。

最近,他看到一些网络售书平台的统计数据,严肃文学有回暖的迹象,他认为这给我们一个基本的信号,那就是我们的石阡作家们应该坚持自己的梦想!不过作家首先要安身立命。只有有了安身立命之所,才能为我们的创作提供坚实的基础。其次,我们应该坚持文学创作的严肃性。不要轻易跟随一些不好的潮流,比如现在网络上很多文学作品,简直不忍卒读。对于青年作者,他建议还是要以文学创作为副业,然后才是以创作优秀的作品为志业。同时,我们不要把文学创作当成自己成名成家的梦想来追求,只当作自己心性发展的需要来追求。一旦陷入名利之中,文学也就失去了她应有的神圣性了。

故乡是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,也是每个人的标签。他认为,你的成就会给自己的家乡增加光彩,从而让大家觉得这个地方的人很不一般。作为石阡作家,尽量让自己的文学作品具有个人的色彩,这种色彩就包括地方性,但这个也要建立在文学作品取得更好成绩的基础上。如果有机会参与创作一些本地的纪录片、纪实文学、影视文学之类的,那对于讲好石阡故事,则有了更加直接的宣传和推介作用。很多年前就开始兴起的,每个地方都有一首歌,有的还有很多首,这个歌曲的传唱就是一种宣传。比如著名作家欧阳黔森创作的一些影视剧,《伟大的转折》《花繁叶茂》等,也是对这些地方的宣传。他希望石阡作家能够写一些家乡的影视剧。现在短剧流行,我们可以尝试去做一些,等等。他希望石阡的作家们多出精品,多角度宣传美丽的家乡。

因为,文学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可能。

编辑:向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