聚商机,共发展,赢未来

【石阡作家访谈】肖磊:做个与汉字缠绵的大叔

2023-09-08 18:15:34

编前语:贵州省石阡县有着厚重的文化底蕴,古往今来,孕育了一辈辈作家诗人。近年来,一批石阡籍作家和石阡本土作家的作品走出山外、面向全国,不断从高原向高峰攀登。为了记录当代石阡作家创作历程、展示石阡作家创作成果,更好地讴歌新时代、续写新华章,特开设“石阡作家访谈”专栏。

访谈记者:马晓鸣(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石阡县融媒体中心总编辑)

作家简介

1.jpg

肖磊,笔名汉三,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,石阡县龙塘镇马槽溪人,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。曾种过田、做过泥水工、当过保安。2000年以来,陆续有散文《龙泉甘露》《苦》《螟蛉事》,组诗《故乡》《雪夜,写一封长信给故乡》《何家坝看荷》等7万余字文学作品在刊物发表。现供职于石阡县委宣传部。

曾觉得离“作家”的路很近

年过半百的肖磊自豪地说,我喜欢汉字。

年幼时,其父就教授他《百家姓》,那是他对汉字的最初印象。他的第一本启蒙读物是《成语故事》,这本书32开,图文并茂,通过图案很容易就记住了相关的成语,这些成语一直影响着他,如与动物相关的“狐假虎威、朝三暮四、画蛇添足、守株待兔”等等。

他的父亲虽然是乡村人,但写得一手端庄的楷书、知晓通达乡间应酬……其父自幼习学古典文化,情结甚笃,对他的启蒙有至关重要的作用。他尚沉湎于骑竹马弄青梅游戏之中时,父亲即开始教他学习《百家姓》,按正确的笔顺书写汉字。虽然父亲没有什么成型的文字遗留给他,但他从来没有发现父亲写过错别字,父亲对文字景仰的态度一直是他学习的楷模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末期,录像放映厅在石阡县龙塘小镇爆火,从《神雕侠侣》《射雕英雄传》开始认识了金庸,但他并不知道金庸作品的对联“飞雪连天射白鹿;笑书神侠倚碧鸳”,虽然四处寻找金庸的武侠小说,但是很难找到。至今还记得某个炎炎夏日,龙泉之滨一位杨姓女同学明目张胆坐在教室窗台,双脚踩在课桌上,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一个大开本《射雕英雄传》的神韵……某个暑假,他竟然悄悄从老家走二十多里山路,傍晚到达镇上,去借某位友人的金庸,拿到之后,迅速赶回家里,开始挑灯夜读,读着读着发觉居然有错别字,或者“吞吞吐吐”,才开始质疑起书本来,仔细观察,原来是“全庸”。后来,甚至还发现有“全唐、金唐”之流的册子,害人匪浅。

从中学生时代开始,他就怀有“成为一名作家”的理想。中学生时代,作文常被语文老师作为范文在班上抑扬顿挫地诵读;每次校内作文比赛,他必定获奖;曾获得全县“风华青少年杯”中学生作文竞赛优秀奖。种种“刺激”,使他觉得离“作家”的路很近很近。后来,才知道自己离得很近的其实是汉字,离“作家”、“文学”尚有“八千里路云和月”。

某年,他在贵阳郊区打工,第一个月领到工资后,就坐车匆匆赶往书店买了《丰乳肥臀》《写作理论》《文学概论》三本书,顿时身无分文,饿着肚子走了半天,还是神采飞扬着回到了打工地。

他的散文《樱花表妹》发表于《石阡报》2003年10月31日第4版,这是他用文稿纸手写出来公开发表的第一篇作文。虽然这个故事发生在文案之前的数年,但他一直没有忘记与樱花表妹两小无猜的过往,调皮捣蛋就是她留给他最最深刻的印象。再见樱花时,她已行将成为他人妇。成人之后的樱花除了略有一丝羞涩外,其他几乎没有改变。之后,他再也没有见到过樱花,想来已是满面皱纹一头白发含饴弄孙了吧!

2.jpg

他发表的第一首诗歌《稻草人》发表于《石阡报》2003年3月28日第4版,这首诗其实是他组诗《雪中即景》中的一首,来源于某个雪夜回家途中看见稻草人不堪重负的一幕,他以为那就是他,以及他抵抗坎坷命途的无奈写照。第一篇散文、第一首诗歌其实都写作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。

第一次在《石阡文艺》上发表作品,是散文《指甲坪:醉人之茶》,刊载于2010年第1期,内容大致“广告”了一下石阡县聚凤乡指甲坪的茶,并说到了与茶之间的一些情缘旧事。该文创作于2009年,当时在他在聚凤乡政府上班,本计划写十来个关于聚凤乡村风物的稿子,后来因工作变动,计划夭折。

他很感谢本土这些媒体平台对他的鼓励,在使用汉字造句的路上,才有了一直向前走的动力。

笔下还原着“露珠”

亲人们都知道并支持肖磊写作。亲戚朋友往往是他的第一批读者。

写作之初,他受教科书里的范文影响至深,散文方面有杨朔的《荔枝蜜》《香山红叶》《茶花赋》,朱自清的《春》《背影》《荷塘月色》等。及至现在,他试图逃脱,终究无法逃脱少年时代这些范文窠臼。其实他更喜欢读小说,很感谢一位堂兄,他居住在石阡县城,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他一直订阅《中篇小说选刊》《作品与争鸣》《十月》等杂志,肖磊几乎是按时到他家借阅。很多作家作品都是在这些杂志上阅读到的,如张承志、张贤亮、从维熙、冯骥才、毕淑敏、迟子建、莫言等。现在,他更喜欢沈从文、汪曾祺、余华的文字。

他的创作动力来源于是对底层人物的悲悯。在他所熟知的乡村,有大量平凡人物来到世界默默走一遭就烟消云散的故事,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他们,或者忌讳、不屑于提起他们,但是,即使是一棵小草,它也有,至少有一个挂着露珠的早晨,那个早晨正好霞光四射,他想他能够做的,就是试图通过文字来留住他们的那一滴露珠。如他的作品《新枝》,一个能干的姑娘,被无知世俗的贞节观活活害死;如在他的文字里高频出现的“表叔”:冯陈褚表叔勤劳善良以德报怨、赵钱孙表叔外出打工恩断义绝婚变、秦尤许表叔终其一生都在为子孙操劳等等,他们可以一一对应生活里的原型,只是隐去了他们的真实身份。

他总是喜欢在一个相对独立,相对安静的环境里与汉字缠缠绵绵。这种时刻往往是手里的工作已告一段落的天黑之后,夜阑人静遣词造句时,他觉得是自己最放松的时候,也是很多汉字不请自来的时候。那种时候,他的身体基本归于宁静,其灵魂却是“最最飞扬跋扈的时刻”。所以他一直不习惯早睡,认为读书或写字就是最好的休息。

种过田、当过保安、做过漆工。后来,相继在石阡县聚凤乡政府、石阡县投资促进局、石阡县文联等担任工作员……他走过的弯路很长,才有了稳定的生活。所以他很珍惜工作,并且以工作为重,写作从未在工作时间进行过,通常都是在工作之余。所写的素材绝大多数来源于生活所见,工作所思。生活中、工作中突然有所触动,会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几个关键词,晚上或空闲时再重拾线索,进一步做扩充延展。过去未使用智能机时代,他的枕边通常都备一沓白纸和一支铅笔,然后再入梦。有时一些词汇或句子会涌现在梦境里,半醒时尚能回忆大概,但是不能睁开眼睛,摸索着记下些许,稍加整理,就令自己深深感动。   

他的多数诗句都来源于梦里的喃喃自语。

视书籍为“情人”

他戏称书籍为“情人”,“年年岁岁一床书”嘛!与他交往最最密切的当数书籍。他会视环境而读书。过去生活不太稳定,居住在乡村,便在挑水过程中日积月累背诵完《春江花月夜》《长恨歌》《圆圆曲》等长诗;某次省亲遇铁将军守门,环其屋在壁缝间发现一册小学语文课本,遂逐页默诵,通本完,主人归;新婚偕妻远道拜年一周,读完了金庸的《天龙八部》《侠客行》。

后来,他终于稳住了生活的阵脚。读起书来也就相对气定神闲了。现在,他家里几乎图书成灾,商品房原有的规划空间早已“充栋”,床下、门背后,能够利用的空间都被他利用完。尽管内人常常嗔怪,但她还是给他另置了两个大柜子,很快,空间又所剩无几。喜欢读的书有点多而杂,尤其喜欢阅读文史类书籍。同时还一直保持着订阅杂志的习惯,如《汉字文化》《咬文嚼字》《贵州文史丛刊》《读者》等。

3.jpg

如果出差,他会随手放一块中国书店出版的袖珍本(鼠标大小)“苏辛词”在包里,即使未读,也还是觉得心里踏实很多。

时下他正在读乾隆版《石阡府志》,常常由甲及乙过度到丙丁,为一个字的缘起、音准、延伸而翻箱倒柜“旁征博引”,相关书籍须臾摆满桌子,或赤笔描线、眉批、脚注,或摘抄备注方便下回检阅浏览,他静心读书时,需要较为宽阔的桌面。他认为读书的妙趣在于,每巧遇疑惑掌故得解,或其言恰如己所欲言,欣喜非常,豁然开朗,悦然之情无异于大快朵颐。若问读书何所得、何所用、何所趣!惟自娱自乐尔尔。

文字让他认识真正的自己

肖磊为纪念他的过房爹袁公宗洪大人,所以就有了“汉三”之名,之所以给其命名为“汉三”,一是寓意“汉初三杰”萧何、韩信、张良,过房爹寄望他成为一个有所得的人,二是过房爹收下他这个螟蛉子时,恰好排行第三,直到现在,过房妈依然称呼他为“三儿”。电影《闪闪的红星》里的“胡汉三”与这个笔名没有丝毫关系。

他写散文也写诗歌。他一向以为,散文是文字界的越野车,可以驰骋于有足够宽度的道路、场所,可以承载相对体量的故事线条和情景块状物,它能轻松克服文字沙地、泥泞、沼泽带来的困扰,在遇到过不去的坎上不了的坡时,则开启四轮驱动模式,一脚油门就看见了山脊下的天空;诗歌则是文字界的摩托车,轻快便捷,自由放荡。它可以在公路上快速移动,视野开阔,清风扑面,随走随停;它可以无视台阶的存在,轻松蹂躏循规蹈矩的花台;它可以在深夜的街头制造一点骚动,引来静止者的关注、关爱,或者诅咒;它甚至只需要一尺宽的田间小路,碾过青草,越过水渠,拂动荆棘,去领略世外风景。他谦虚地表示:直到现在,这两种车辆我都还没有合格的驾照,还行走在野草丛生的深山老林。

熟悉他的人都知道,他对文字很苛刻,经常处于“咬文嚼字”的状态。这源于他对古典文化的热爱。他说,我们所熟知的每一个汉字都有它的来源脉络,如果使用不当,意思就大相径庭,更会影响阅读体验。特别是“作家”,尤其是作家发表在刊物上的文字,更不能出现错谬,因为它具有强烈的社会属性。如果一个人连汉字都没弄清楚就开始搞汉语言创作,那我只能呵呵了。

他的阅读习惯是:前三个自然段千万不要出现错别字,一旦出现,就再也没有读下去的欲望。在读“大家”的文本时,即使已经进入到了亢奋激越的状态,突然跳出来几个错别字,他立马就会萎靡到索然无味的状态。他一直认为,令读者愉悦、沉醉、流连忘返的文字,就是好文字。根据个人的阅读体验,更希望好文字有一个明朗的载体,他更喜欢有一个(点)具体的故事来承担传递好文字,才能令人记住这些好文字,这些文字往往给读者留有再度创作的空间。

他很喜欢杨葵的《百家姓》(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),其文字简练、干净、准确,令其手不释卷。杨葵提倡“尽量写短句,写短文,有机会出书,也出得尽量薄一些,开本正常些。这年头,开本小些,文章短些、文字精练些的书其实不多。”文字扩写是一件容易的事,将长文写短,那才是高手。时光之浪会淘金,厚重的文字一定经得起时间的淘洗,最终会慢慢呈现出来,快餐式的、流行的、轻飘飘的浮沤终将随波而去。

只有在组词造句时,他的激情才会越发澎湃。这些年来,他与文字由最初的敌视、僵持逐渐过渡到现在的和解、理解状态,当他的想法得到恰到好处的书面诠释时,那就是他与汉字最为销魂的默契状态。文字让他认识了一个真正的自己,使其浮躁的心渐次归于平静。

如果可以,他想慢慢出一两本个人作品集,也是留给后人最佳的想念。

肖磊的“马槽溪”

石阡县版图西北端,有一条百足虫般的小山脉十二山。它头在思南县塘头镇鸡冠山,尾在石阡县白沙镇白沙河,南北横亘二十公里。它东侧舒缓、西侧陡峭,最高处海拔1250米。站在主峰鎏金山上“东张西望”,这条虫子西侧的足梢触及处皆与思南县接壤,思南县的黄泥桥、板凳场、石板溪、板桥等地与石阡境犬牙交错、唇齿相依,十二山沟岔密布,或溪水潺潺、或古木森森、或荆棘密布。肖磊的故乡石阡县龙塘镇马槽溪村黑塘坝,就在十二山下。

4.jpg

石阡县龙塘镇马槽溪村黑塘坝

那里喀斯特地貌被呈现得淋漓尽致:地表崎岖、土壤贫瘠,地下溶洞串联贯通。蛤蟆洞、三佛洞、大洞等等洞穴数不胜数。洞内石钟乳、石笋、石柱林立,景象万千,未知的深处传来地下暗河阵阵涛声。群洞中,有历史遗迹者数三佛洞,当年大清名将李元度就是坐镇于斯指挥官军战败荆竹园白号军的,现已列为文物保护单位。那些洞穴产生的故事,三天三夜都说不完。

他出生于那里,藉以仰仗十二山的风水成长,他总会在作文时“有意无意”提起它,并希望它能成为其文字里的石阡坐标。

清朝乾隆年间知府罗文思在《石阡府志·黔阡纪要》里说:“永乐十一年,叛苗伏诛,罢罗甸宣慰司,置思州、黎平、思南、镇远、铜仁、石阡各府,设贵州布政使司,贵州于是乃为专一省……万历二十八年设平越、遵义两府,平越府辖平越、湄潭、瓮安、余庆四邑,以龙泉一邑属石阡府。”罗文思认为石阡“土不厚于西北,财不富于东南,而其地则在所必辟……黔诚寰中西南之要都,而阡亦黔中东北之要郡也”。他想,作为一个石阡人,完全有义务通过这些只言片语,去挖掘610年来汩汩流淌的石阡故事,这些故事不仅给我们以强大的文化自信,更是我们血脉相承的历史佐证。

编辑:向娟